犹如翻起旧书时瞥见熟悉的文字,唐竹的脑海里浮起某段记忆。
两年前的春日，她为挑战大觉禅寺的十八罗汉阵，踏上山门前那九千九百九十九道阶梯。
行至半途,唐竹便觉出大觉禅寺的用意。山路漫长无端,极易消磨意气,若是一时脑子发热前来寻衅找事，只怕没走多久就打消主意。
她日头高悬时往上，到即将走完,已是傍晚时分。
按往常,是该看见夕日霞景的时辰，但那日天色沉沉,乌云蔽日，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。
灰蒙蒙的天地间,唐竹一眼望去，只前方梨花开得清艳,尚有几分春日的明媚亮丽。花枝横斜，雪白花瓣被雨打落，淡青裙裾如水波，在残花零落的青石上展开,隔着濛濛雨丝,莲纹浮动,鲜红的几撇,好似锦鲤隔着水面游动的波痕。
唐竹再往上几步，就瞧见梨枝下方,带着幂篱的青衣女子坐于道旁青石。她衣衫稍有凌乱，微微垂首，清瘦的背脊虽然挺直,却无端显出少许疲惫。
挟着细雨的风撩起轻纱，幂篱下单薄的肩颈弯折，犹如引人攀折的春枝。
唐竹本该往前走，却不觉间驻足停步。
她离得近了，才闻见明显的血腥味，青色裙摆上的红痕远没有那么诗意，而是散落的血迹，袖口、衣襟还要更多，洇开刺眼的一片，看着尤其惨烈。
唐竹那时第一个念头，竟是怀疑自己遇上什么山野精怪了。
假使没有这场雨，此刻正值日夜交际，逢魔时刻，在山间旁遇见美丽的精魅，自古有之，好似也不算多离奇……当然是玩笑。
她很快回过神，暗笑自己被茶楼说书的洗脑，走上前温声询问：“姑娘，你需要帮忙么？”
“……多谢，不必。”
青衣女子只是稍稍抬头，看也没有看她一眼，声音虽然难掩疲倦，却很是镇定，也很是疏淡。她冷淡地提醒道：“你若要往大觉禅寺去，就走快些。再晚禅寺便不待客了。”
唐竹想想，自己的事好像并没有多紧急。于是一撩衣袍，也在路旁的石头坐下来，湿漉漉积着雨水的岩石立刻将她的衣服打湿。
“姑娘不是去大觉禅寺吗？”
“……”
青衣女子没有回应，似乎是种无言的拒绝。
唐竹亦觉自己多管闲事。可这即便不是荒郊野岭，到底缺少人烟，放着浑身染血的年轻女子独自留下，似乎也有些不妥。
但对方始终一言不发，唐竹也无可奈何，只能道：“姑娘，你就当我闲极无聊，好管闲事。今日不见你平安离开这里，我是不会走的。”
“……”
大约是察觉她并非随口一说，青衣女子没说什么，只是站了起来，向山上走去。风声渐大，她走在前方，抬手按住幂篱，衣袖垂落，露出纤瘦的手腕。
唐竹松了口气，又深觉这位姑娘实在太瘦，好似风一吹就会飘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