侯都尉那边原本以为可以把秘密完好的掩埋,但从绫县的那几十个灾民一一因为瘟疫而死后,他心里面隐约有一种感觉,事情瞒不住了。

    所以在荣胤的人找上门来的时候,侯都尉的脸色很颓败,但神情又有一种异样的平静。

    “沧州暴雨一直不停歇,弱河水位不断的上涨,最后堤坝垮堤,洪水瞬间淹没了阳安郡大半的地方,其中绫县因为位于弱河下流的位置,受灾情况最为严重,死亡人数过半。再之后,绫县仅剩的那些人当中,有人爆发了疾病,疾病很快的传染开,整个绫县全都搭了进去。王刺史和曹郡守没有把事情上报,为了避免瘟疫感染的范围扩大,剩下将近五千来人,被集中在了一起,然后,然后用火……焚烧。”

    侯都尉埋着头,抓着头发,沉重的吐完了最后一个字。

    五千来人,若只是因瘟疫而死死的,五千具尸体,那无可否后非。

    可这五千来人被焚烧之时,却是活生生的人,感染瘟疫,或许过不了多久,他们就会没命,但只要活着就还有一线希望。

    然而,因为当官的无良,为了政绩,为了名声,弱河决堤的事情被压了下去,瘟疫的事情被压了下去,而这些人也成了政治斗争当中的牺牲品。

    当官者有仁厚爱民的,但也有为了一己私利,拿累累白骨做往上爬的阶梯。

    绫县人善纺织,绫县因此得名,绫县的丝绸,柔软丝滑,做工精美,便是在盛京铺子当中也可看见绫县的丝绸。

    但如今,偌大的一个绫县,却因为天灾,成了死城。

    这时候哪怕冷静如言殊,也按捺不住心中不断升起的怒火,尤其是在听到从侯都尉口中吐出的焚烧二字。

    言殊脑海中,几乎是瞬间冒出了一些短暂而让她无法忘记的记忆画面,同样是一场大火,神医谷上上下下几百人口,除了她和二师兄慕容,全部都葬送在那场大火当中。

    言殊死死的拽紧了手心,荣胤察觉到她神色不对劲,放低声调,轻声地唤了两声“言殊,言殊。”

    言殊不是顾昕瑜,更不是平原侯府三小姐,已是他二人心知肚明的事情,来沧州的一路上,言殊没有再用顾昕瑜的身份,自然也就不会用她的名字,二是将证明告诉给了荣胤。

    耳边依稀听见了荣胤的声音,言殊闭了闭眼,半晌后,重新睁开,说道“荣胤,这里交给你了,我去灾民那边看看。”

    荣胤点点头,目送她离开。

    接着,荣胤又问了侯都尉一些事情。

    侯都尉原先不敢吐出绫县经成了一座死城的事,是因为他知道,一旦他说了,哪怕他不是主使,只怕也逃不了掉脑袋。

    而现在,事情已经大白于天,其他的也就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。

    其中就包括,之前一百万赈灾银两的部分分赃,王瑞生拿了大头,底下的大大小小的官员为了封他们的口,自然也都有贿赂。

    这件事情,荣胤早在沧州城的时候,就已经从曹郡守的嘴巴里面撬了出来,如今不过是多一份证词,聊胜于无。

    另外,没多长的时间,荣胤派去绫县的人已经回来,带回来了一个消息,绫县当中十室九空,活着的不足百人,多是在瘟疫爆发,被当官的用火焚烧之时,侥幸躲入了其他地方,留下一命的人。

    其中,在绫县的县衙找到了县令赵书。

    赵书为人耿直,不懂圆滑处事,曾经是五年前的状元郎,因得罪了人,被贬到绫县当个县令,这些年里廉洁奉公,政绩斐然,在弱河决堤,百姓受灾,又没有赈灾银的时候,曾经私自开了县衙的府库,被人告发,撸掉了官职,下放到后牢里,人被带来的时候,已经瘦成了一根烧火棍的样子,整个人奄奄一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