幻海书城>青春>烽烟尽处 > 第一章 早春 (八 下)
    一直喝到不省人事,张寿龄都沒提将弟弟带走的事情,第二天酒醒之后,也将自己此行的初衷忘了个干干净净,倒是红胡子,不忍心让他把做生意的本钱都捐献给了游击队,趁着张松龄拉着自家哥哥到处看风景的时间,特地派人骑马回营地一趟,将最近几天刚刚生产出來的浴盐,去每样取十斤过來,算作游击队给张家长辈的礼物,托张寿龄帮忙给老爷子捎回去。

    “那怎么行,咱们游击队还指望着这东西吃饭呢。”张松龄弄得非常不好意思,执意不收,红胡子却狠狠给了他一个脖搂,笑着骂道:“少扯淡,咱们游击队的人,又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來的,,自己不能在爹妈膝下尽孝,礼物还不能给爹妈买一些,,这几天你尽管带着你哥玩,其他事情都交给我们,要是招待不好客人,回头仔细你的皮。”

    “是啊,你尽管去玩,甭看大哥來过这边好多次了,估计一次还都沒尽兴玩过呢。”赵天龙也凑上前,笑呵呵地吩咐。

    “那,那”盛情难却,张松龄只好接受了大伙的好意,带着自家哥哥,把乌齐叶特右旗数得着的名胜和月牙湖周边风景秀丽之处,统统逛了个遍,当被派去喇嘛沟营地取浴盐的游击队员赶回來的时候,集市已经到了尾声,非但张寿龄所需要的货物被赵天龙、赵小栓等人帮忙置办齐整了,除了浴盐之外,队员们还又凑了一堆狐皮、药材、黄玉之类的物件,也算做礼物,硬塞进了老张家的马车。

    张寿龄非常感动,拿出钱來非要请大伙喝酒,红胡子却不肯让他破费,以主人的身份,专门设宴给他践行,临了,还沒忘记给他写了个捐助凭据,将张家货栈给游击队雪中送炭的义举清楚地描述了出來,留待日后找机会偿还此情。

    酒足饭饱之后,张寿龄赶着马车,独自踏上了归途,为了不给张家带來灾难,他特地早走了一天,暂且先不跟别人搭伴儿,而是选择远离了黑石寨之后,再于返程中另外找商队入伙,红胡子也非常体贴地沒带领游击队大张旗鼓地相送,而是又给张松龄放了一天假,让他将哥哥送到安全地段,再自己看情况折返归队。

    临别在即,兄弟两个都有些依依不舍,从月牙湖送到了秋风原,从秋风原又送到了饮马溪,一直到能看见黑石寨旁边那个著名的巨石祭坛了,才不得不跳下马车來,挥手告别。

    “这个,你拿着。”像变戏法般,张寿龄从空荡荡的衣服里头,又摸出了三根小金条,轻轻拍进了弟弟手掌,“该买枪就买枪,该招兵买马就招兵买马,如果哪天手头实在紧了,就托别的商贩给家里头捎个信,就说你是我的世交,在草原上做生意沒钱周转了,我立刻想办法再给你凑一笔出來。”

    “不,我不需要,真的不需要。”张松龄像被烫到了一般,赶紧将金条往外推,因为自己参加抗日队伍的事情,家里的生意已经受到了很大的拖累,无论如何,他都不愿意再给父亲和哥哥增添更多的负担。

    “让你拿着你就拿着。”张寿龄把眼睛一瞪,像弟弟还是小时候一样,厉声呵斥,“听话,穷家富路,别跟我争,咱们家即便生意不如以前了,随便凑一点钱出來,也够你花上两三年的,。”

    “可,可是”张松龄嘟囔着,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淌,做儿子不能帮衬家里,已经够惭愧的了,这么大了还继续搜刮父亲和哥哥的血汗,让他情以何堪,!

    仿佛能猜到弟弟的心事,张寿龄踮起脚尖,用力揽住他的肩膀,“别磨叽了,你要真有心,就做出点儿名堂來,这年头,干什么都不如骑马跨枪,你们共产党如果都是红胡子、入云龙这样好汉子,将來早晚有得天下的那一天,到那时,别的不用你帮家里,只要骑着马,带上你的警卫,回鲁城转一圈,咱们家的客栈,还愁不能恢复当年的兴隆,,到那时,即便泰和商行,恐怕都得看着你大哥我的眼色过活。”

    “噗。”张松龄被哥哥的市侩模样逗得破涕为笑,怪不得哥哥非要给游击队捐款呢,原來是在做长远投资,可小鬼子什么时候能被赶走还说不清楚,现在就想到天下归属,这眼光,也太长远了点儿吧,况且日后真的是共产党坐了天下,照游击队目前的牺牲比例,自己能不能活到那时候还得两说呢,更甭提骑着马回老家耀武扬威。

    不想破坏哥哥的好心情,他收起金条,笑着敷衍,“嗯,那我一定好好干,你也跟爹说,我在这边挺好的,让他别老惦记着我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可能不惦记,。”张寿龄的胳膊紧了紧,笑着摇头,“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,你嫂子都娶进门了,而你”

    猛然间,他又想起张松龄曾经跟自己说过的话,迅速换了种语气,试探着问道:“记得你曾经跟我说,你在娘子关,是被一个猎户和她的女儿救回家去的,那个姑娘多大了,叫什么名字,,老猎户救你,不光是因为你是打仗勇敢吧,。”

    “她,她叫孟小玉,今年应该,应该是十,十八”想起孟小玉,张松龄的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耳朵根儿处,已经离开一整年了,他至今忘不了临别前那天晚上,山洞里那团燃烧着的烈焰,可自己跟孟小玉到底该算什么关系,他又实在无法给出一个肯定答案,虽然那一晚过后,孟小玉发头型从少女变成了少妇,可自己偏偏什么都不记得,而蒙古大夫老疤瘌,偏偏又不止一次信誓旦旦地说,自己还是个如假包换的小处男。

    不用任何解释,一看到弟弟的通红的脸色,张寿龄就认为自己猜到了答案,“我说呢,你无论如何都要替她报仇,原來是这么一回事情啊”一边拍打着弟弟的肩膀,他一边放声大笑,“这事儿包在我身上好了,你放心,咱们老张家的媳妇,怎么着也不能流落在外边无依无靠。”

    “不是,不是你想的那样。”张松龄连连摆手,想解释几句,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,红着脸挣扎了好一会儿,才叹了口气,低声说道:“这仗,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去呢,咱们别耽搁了人家。”

    “放屁。”张寿龄又瞪了他一眼,大声数落,“打仗,就不用娶老婆生孩子了,要是全国人都跟你这样,仗再打上二十年,你们到哪去招新兵去,,你不用管了,等我回家交割了货,立刻派人去找她,咱爹要是知道了这件事,还不知道该多高兴呢。”

    “不,不是。”张松龄越解释越不清楚,急得直跺脚,“我,我跟她真的沒什么,真的沒什么。”

    “噢,那是我想岔了。”张寿龄才不相信弟弟的话,却装做闹了误会的样子,板起面孔回应,“那我就不管了,嗨,我还以为能让咱爹高兴高兴呢,原來是一场误会。”。

    此时此刻,他不想争论,反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,自己悄悄去打听打听就清楚了,何必临别之时,还要跟弟弟闹得太不愉快。

    看到哥哥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,张松龄反倒又替孟小玉担心了起來,想了想,低声祈求道:“嗯,你,你要是真心想帮忙,就派人打听打听她最近过得怎么样,再给她捎点钱过去开个小买卖,她家就住在娘子关北边五十里的龙泉寨,他爹姓孟,是个远近闻名的猎户,那一边是山区,她又是一个女孩子家,一个人想必也挺难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