霍老爷定睛一看,只见他右手拎着酒壶,左手中却抓着一沓宣纸,心中不禁纳罕:他在案边准备了半天就准备了这么些纸?他拿纸作甚?

    不及多想,宋钟已是行至近前。

    他侧身在床沿边坐下,将手中酒壶和宣纸搁在面前,而后抬眼望向霍老爷,直接无视了他张张合合的那张嘴,用一种冷淡到如同一潭死水的目光静静与他对视了半晌,忽而轻声道:“霍老爷,我这张脸,你可觉得熟悉?”

    霍老爷先是满腹狐疑地盯着他,盯着盯着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!

    这张脸……竟和他府上从前的一个浣衣女子颇为相似,此时记忆中那女子的面孔缓缓与眼前少年重叠,几乎不差分毫!

    宋钟见他双目惊瞪,知道他已然想起,缓缓道:“他们都说——我与我娘长得很像,像她一样好看,也像她一样……令人垂涎。”

    最后四字语气森寒,霍老爷心中狂跳,一连串关于那女子的记忆霎时涌入脑海!

    霍府本有专人负责浣衣缝补,然而有次一个家丁偶然在别处看到了那女子,觉得甚是美貌,一打听之下才知她是四处为人浣衣缝补的散工。

    想到自家老爷是出了名的好色,家丁心中大喜,忙投其所好将此事告知于他。

    霍老爷果然来了兴趣,立刻让那家丁将她找来府中,一见之下顿时惊艳,当即便许下高价令她常来府中浣衣。

    头前两次,他只不过是趁她浣衣之时借机搭讪几句,可越是近看越觉秀色可餐心痒难耐,第三次便忍不住开始有意无意地上下其手,谁知那女子颇为警惕,慌忙称自己有急事便匆匆离去,且之后再请她也一再推脱。

    吃不到的总是最馋人,霍老爷越想越是不甘心,总想寻个法子将她给办了。也就是在那时,当初发现那女子的家丁又给他出了个主意。

    往后的一段时间里,再也没人找那女子上门浣衣缝补,因为坊间皆传她手脚不干净,在霍府做工时偷拿了不少东西。

    女子枉遭不白之冤,还因此断了生计,迫不得已之下只得再去霍府,恳求霍老爷出面为她澄清谣传。

    霍老爷奸计得逞,却装作对她先前态度很是不满,将她晾在院中大半日,直至傍晚才“大度”地松口让她进了屋,告诉她想让霍府出面澄清也不是难事,只需——伺候他一晚即可。

    女子当即愠怒转身要走,霍老爷瞬间原形毕露将她一把扯住,连拖带抱地拽进房中,不顾她的挣扎反抗也要霸王硬上弓!

    惊叫哭喊响彻霍府,府中众人却都装聋作哑置若罔闻,甚至还有小厮家丁聚于门前听声窃笑。

    然而那女子身形虽小,抵死顽抗的力气却出奇得大,不知在霍老爷身上留下了多少抓痕,抓破腮边那几道更是深可见骨,疼得霍老爷恨不得狠狠掐死她!

    眼看自己竟无法得手,霍老爷怒不可遏,直接唤来府中数名壮丁拖她去柴房轮番打骂欺辱,最后就那么将衣衫不整伤痕累累的她拖出府门,丢上了熙来攘往的大街!

    那之后,霍老爷再没见过那女子,也丝毫不在意她去了何处,若非脸上疤痕犹在,他几乎都要忘了还有这么个人。

    而如今……

    霍老爷惊恐地看着眼前少年,整个身子都因恐惧而剧烈地颤抖了起来!

    “你知道我娘是怎么死的么?”

    明明是在问话,可宋钟却似乎并不需要任何回答,他俯身凑近几分,用耳语般极为轻缓的声音一字一顿道:“跳,井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