幻海书城>竞技>爱人同志 > 港岛铃兰
    韩江雪是四月十号回到香港的,四月十五号的时候,他忽然记起自己错过了万径的生日。

    其实那天也不是万径真正出生的日子,但自己忘记这件事的事实依旧让韩江雪心里越发愧疚。他一边疑惑万径居然没有提醒他,一边又在迟来地观察小朋友有没有生气或是不开心。

    他什么都没看出来。

    然后天气越来越热。香港的夏天多雨,常常打台风。

    客厅的吊扇旋转着,搅动一室的潮湿且闷热的空气。韩江雪摁下电视开关,伴随着“嗡”的一声,屏幕亮起来,冷光落入客厅中。

    万径今日一早出门了,家里只有他一个。

    都说时间就是金钱,韩江雪现在有大把的闲暇时间,更有大把的钱,几乎是浪费都浪费不完。他百无聊赖地拿着遥控器换台,每摁一下按钮,屏幕便会陷入几秒钟的黑屏,然后才切换到另一个电视台。

    午间新闻、娱乐八卦、黄金档电视剧重播……富有色彩的画面在眼前不断闪烁,最后频道走尽,电视画面再次定格在新闻频道。

    男主持人今天打了暗蓝色的领带,面上带着一丝微笑的弧度直视镜头,九声六调的粤语说得清晰冷静,向电视机前的观众播报新闻:

    “今日警方接到群众报案,在位于深水埗的一栋废弃民宅内发现一具尸体。死者为男性,尸体被发现时手脚被捆绑,口内含有异物,经警方初步判断,系为谋杀,目前对于凶手的调查仍在进行中,现在由请前方记者为我们报道案件的调查情况。”

    画面随即切换到一栋居民楼前,楼房的入口已经被警方拉上了醒目的封锁条,负责勘验现场的警员在背景里进进出出。

    韩江雪点了根烟,将电视的音量调大了一些,听着记者汇报案件的最新进展,起身走向阳台。

    连日的雨让空气湿得仿佛能拧出水,他在阳台上养的那盆铃兰,叶子上都挂着一层水雾。韩江雪叼着烟,用手指搓了搓肥厚的绿叶,水雾在触碰指尖的瞬间化成水流沿着指缝流下来,于是他干脆夹着叶子,将每片叶上的水全都捋下来。白色的花朵似一串铃铛倒挂在花茎上,因韩江雪的触碰而微微颤动,显出一种精致素雅的美。

    其实铃兰不太适合养在港岛,这里潮湿有余,却不够凉爽,不过若是有人精心照料的话,倒也非全无可能。韩江雪离开两年,走时也没嘱咐过谁帮忙养花,按理说这盆铃兰再怎么生命力顽强也要因缺少打理枯死了,却没成想还活着,只是看上去有些蔫儿。

    他掂起一串花骨朵仔细瞧了瞧,心想大概是有人在他回来前特意换了一盆新的铃兰。

    “阿爸,你在阳台做乜?”身后传来的说话声惊得韩江雪一哆嗦。他方才在想事情,也没留意到万径回来的声音。

    “看看我的花,”他转头望着从客厅探出头的万径,反问,“今日这么早回来?”

    “因为没什么大事,”万径一边讲话一边向他走来,“挂住你所以就回来了。”

    韩江雪灭了手里的烟,两人肩并肩站在花前,看似平常的动作却因为近到几乎肌肤相贴的距离而显得有些暧昧。身后,客厅的电视机里传来警方向记者与民众汇报案件进展的声音。

    “傻仔,不热啊?”空气在毫厘中升温,但韩江雪没有拉开距离,而是开口问道。

    “还好。”一旁的人仿佛听不见藏在话里的话似的,也没有挪动身体。

    今时今日,他们的关系也没有像韩江雪曾经以为的那样,会因分开的两年而回归正正轨,反而有向着更加荒谬的方向发展的趋势。他们连肉体上最亲密的事情都已经做过,平日里却仍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、近乎尴尬的亲近。仔细想来,这也不意外的。他们名义上是父子,这个关系赋予他们一种亲密的权利,但这种亲密本该是和爱人间的亲密不同的,亦和其它任何一种亲密关系都不同,可他和万径却跨过了界限,将其它的亲密掺和起来。于是,原本正当的亲密变得无所适从,不知道该冠以亲情还是爱情,又或是同情的名义。

    不过,自打他回来后,万径就总是把话说得很直白,仿佛在有意无意地试探他的底线。对方的心思韩江雪心知肚明,欲望也好,爱也好,还是其它什么都好,他意识到自己始终是管不了万径怎么想。实际上,无论是拥抱亲吻,还是做爱共眠,韩江雪都无所谓了。他不在乎外界的眼光,既乐意对万径付出很多,也有能力对万径付出很多,更觉得没必要端起一副姿态,绝情地对少年人的爱慕假装视而不见。他唯一试图回避的,不过是给两人的关系一个明确的界定。

    成为谁的父亲,又或是谁的爱人,这个决定不仅仅只是获得某个头衔,更是承担起了某种责任。